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天地之间,其犹橐籥與?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
多闻数穷,不若守于中。
这段描述了老子看到的“天地”的样子,天地就是宇宙,如果说第四章是老子对“天地”景象局部细致的描述,而这段就是对“天地”景象整体形象的描述。
整个天地像一个“橐爚”,也就是“鼓风箱”,是一种古代冶炼、做饭用的鼓风吹火的装置。鼓风箱运动起来什么样子呢,有一个把手,一拉一推,风也一进一出。又好比我们的肺,随着呼吸,空气一进一出,肺也一张一缩小。而天地也是如此,一张一缩,不同的是,老子看的这个“天地”犹如一个活动的“生命体”,可以自己收缩、张开。并且天地的这种“运动”能量巨大,“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”。也就是天地之间一翕一张的“运动”软软绵绵慢慢吞吞,却从来也不停止,也从来不会改变。并且只要动,就“迸发”出无穷无尽的事物,给人一种柔弱不可战胜,浩瀚而不可违抗的感受。
见此情景,你说震撼不震撼?!
结合《老子》其他篇幅的“天下之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”“大曰筮,筮曰远,远曰返。”“以道佐人主,不以兵强于天下,其事好还。”“反也者,道之动也。”,可以完整的勾勒天地之道的大概: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生生灭灭,从“无”到“有”,“有”的事物发展到极限再返回原点。不管是意识、信息、能量还是物质,最后都遵循从“无”到“有”的规律,并且都是从起点出发,到终点,最后返回原点,形成一个闭合的“环路”,类似于磁力线圈。
老子的“玄学”综合了意识与物质,没有说单独的讨论物质,也没有单独的讨论精神,并且是以“天道”规范指导“人道”,当然,天法道,道法自然,天、道、自然三者从属而合一,只是范围不同,名称才不同。
因此,这种天地之道的景象,就不得不让我们从意识和物质两方面来思考和规范我们的言行。
意识方面,上文描述的天地运行的“环路”现象,是否类似于佛家的“因果循环”?有开始就有结束,有起点就有终点,并且终点就在起点,换言之,有因必有果,而且这个“果”最后报在自己身上。因为深刻的认识到天地间的这种规律,老子才不厌其烦的告诫我们要“善”,要遵循“天地之道”。纵观《老子》全篇,不止一次出现“善”字,“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”“善者善之,不善者亦善之,德善也。”“善建者不拔,善抱者不脱,子孙以祭祀不绝。”
意识所发,有心中所想,对某人某事某物产生认识和观念,然后眼睛看到的,口中说出的,手上、脚上,身体做出的,总之,所思所感,所看所言所行,这些都是意识的发端和表现,都遵循“天道好还”的规律,因此我们一定要发善念,面容和蔼慈善,多说好话,多做好事,这样,好的事情自然也都会返还到自己身上。
普通人的思想意识达不到这个高度,认识不到做“恶”的后果,从而不约束自己的言行,心中多偏见嗔恨,言语多冲动激烈,行为多莽撞恶劣,久而久之,自己也必然会感受到这些“后果”的。因为“其事好还”,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”
物质方面,从自然环境来说,我们破坏自然环境,必然会遭到大自然的“反噬”。比如烂砍滥伐,必定导致水土流失,山洪和泥石流;排放污水,必定会破坏水源,损害我们自身的健康。
你对外界释放什么意识,外在就返还什么意识;你对外界如何,外界就对你如何。这是天地之道,这个规律是恒常的,“无情”的,也就是没有亲疏,一视同仁的,好似计算机设定好的指令和程序,大自然便是按照这个规律运行的。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天地按照这个规律运行,没有善恶之分的,也就没有“仁义”可言。天道循环往复,符合其规律的自然和谐共存,扰乱和干扰其运行的就会遭受惩罚。
这样看来天地宇宙是否像一台按照“道”的程序来运行的超级庞大的计算机?!万物在其中生长、发育、运动、变化、消逝,而万物之母的“天地”冰冰冷冷的看着他们,如同“刍狗”一般。
深究下去,说明善恶也是不存在的,天地无情人有情,情感、好坏、善恶都是人们赋予的定义。王阳明也参透了其中奥妙:无善无恶心之体,有善有恶 意之动。 在“天地”眼中,万物等同,花开花落,日落星辰,冷眼相看,任其流转演 变;“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”,圣人彻悟天机,自然也没有“亲疏”可言,在他们眼中,“百姓为刍狗”,人在天地间,自然也不能违背“天地之道”。
圣人有两种,一种是入世治世的“圣人”,他们代天行道,亲者亲,伐者伐,拨乱反正,以正乾坤;一种是出世醒世的“圣人”,他们看透天机,不牵涉俗世纷争,无欲无争,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和荣辱,他人自有他人命,只是怀着悲天悯人的胸怀,弘法传道,醒悟世人,告诫世人。
当然若是高人生起“慈悲”之意,在灾难面前也会出手,做大功德事,只是“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”,圣人出手救助,前提也是因为你是善人,心中有善,做了善事。
因此,最终能救自己的还是自己,就看你能否领悟,能否做到。
所谓“将欲夺之,必固予之”,只有做了善事,才会有“善报”,还是前面所述“天道好还”的道理,反之,你一味索取占有,最后这些占有的东西也必然“从哪里来到哪里去”,终将失去。
多闻数穷,不若守于中。
“多闻”与“数穷”是两回事,多闻是博学多识,重在从表象、从外在研究认识这个宇宙天地;数穷是从术数、易理、数学、逻辑方面,研究和认识宇宙。两者正好代表了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,西方文化是外向型文化,重视外在事物的探索,以及数学逻辑的研究;东方文化是内向型文化,重视内在心性理智的探索,以及术数易理的研究。
而老子仿佛知道什么,认为这些都不行,“不若守于中”,这里有三层涵义:
第一,认为这些都不究竟,层次境界不高,想要彻悟大道,只有一个好方法,那就是“守中”。
第二,天地何其浩瀚,宇宙何其广大,“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”,如何研究的过来,如何探索到穷尽。大道至简,再研究也就是那些个简单的道理,纷繁缭乱的事物不过是“道”的表象,看多了都是虚幻,“数穷”也是玩弄精神,散了吧,还是“守中”。
“守中”不是“守一”,可以这么说,“守一”是无为,是无欲;“守中”是有为,有欲,就是遵循中道,不偏不倚,不过无不及,随顺自然,和谐万物。
而多闻的“多”就是“过了”,数穷的“穷”也过了,不合“道”理。
这里的“中道”与儒家的“中庸”有异曲同工之妙,不过涵盖范围更大,中庸着重在“人事”的行为规范上,而“中道”则包含宇宙的人事物,无不如此。
其实“不过无不及”也仅仅是“守中”的一个简单描述,万事万物生生不息,最后都回归原点。并且一张一合,一动一出,都是在运动的平衡之中。有多大的“无”便有多大的“有”,有多大的“动”,便有多大的“静”,每个层面有每个层面的平衡,每个系统有每个系统的平衡,每件事有每件事的平衡。
凡事守中不仅仅是一件事的“守中”,更强调规律上的,整体上的意义。
“守中”就是一直跟随“道”,这可不是凡夫俗子能做到的,前提是能认识“道”,了悟“道”,再者能遵道而行,最后与道合一。
还是那句话,什么是“道”,这个无法言说,可言非道,已言离道,以上的这些也仅仅是“片面的解读”,领悟还在自己,还在“自心”,不若“守一”,不若“守中”。
说的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