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天易学:《皇极经世》天人合一的思想

邵雍过世一百多年后,南宋末年,蜀中有一名道士叫杜可大。一天,杜可大在汉阳遇到一个陌生人,可大问:“子非廖应淮?”

陌生人听后很惊讶,问:“道士何知之?”

可大回答说:“宇宙太虚一尘尔,人生其间,为尘几何?是茫茫者,尚了然心目间,矧吾子邪?然子邵尧夫以先天学授王豫天悦,天悦死,无所授,同葬玉枕中。未百年,而吴曦叛,盗发其冢,得《皇极经世体要》一篇,《内外观象》数十篇,余贿盗得之。今余五十年,数当授子,吾俟子亦久矣。”

于是杜可大把从坟墓中得到的天书传授给廖应淮,应淮学成后,整天在临安市里算命,到夜晚便沽酒痛饮,大叫说:“天非宋天,地非宋地。”都中人把他视为疯子,只有太学生熊晞圣对他另眼相看。于是廖应淮向他泄露天机,说:“壬申,襄樊陷。甲戌,宫车宴架。乙亥,长江飞堵,似道亦亟死临漳。丙子,三宫播迁,诸王大臣皆南北乱走,嘘吸事耳。子不去,欲何为?”

之后南宋灭亡的事件居然全部应验。

廖应淮据以推算的便是《皇极经世》,邵雍从道士陈抟那里学来的先天之学,最后又被道士廖应淮所继承,断非巧合。

邵雍的天人合一思想

邵雍曾说:“老子得《易》之体,孟子得《易》之用”。他用老子的“道”来建立起宇宙生成论及世界观,同时又借鉴孟子的思想来提出方法论。人们说他的思想属于道教,但他自己却说:“予非知仲尼者,学为仲尼者也。”可见邵雍的思想乃是在合儒道而为一。

《孟子》说:“万物皆备于我矣。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。”

邵雍深受这个观点的影响,在观物时,他把“人”视为“物之至者”,又把“圣人”视为“人之至者”。

圣人能够以一心观万心,一身观万身,一物观万物,一世观万世。又能以心代天意,口代天言,手代天工,身代天事;还能够上识天文,下察地理,中尽物情,通照人事,与天合而为一,故云“人能知天地万物之道,所以尽于人者,然后能尽民也。”

在邵雍的《伊川击壤集》里,有很多诗句表达了这种“万物备于我”的思想:

“一物其来有一身,一身还有一乾坤。能知万物备于我,肯把三才别立根。”——《观易吟》

“宇宙在乎手,万物在乎身。绵绵而若存,用之岂有勤?”——《宇宙吟》

“道不远于人,乾坤只在身。谁能天地外,别去觅乾坤?”——《乾坤吟》

可见,邵雍推步宇宙十二万年的发展规律,并不是要用来清谈的,也不是单纯为博物而博物,他最终又从天道回归了人道,从物理回到了人情,实现“博学于文,约之以理”。他发现了天人合一的秘密,并且进行了诠释,说:

昊天以时授人,圣人以经法天。天人之事,当如何哉!

天道与人道本为一体,圣人编纂六经、主意言象数,为的是效法天道,用以治人。

观天时的生、长、收、藏,可以知晓人世的治、乱、兴、废。大道的秘密其实就在于人自己,观天道可以知人世,观人世也能晓天道,所谓:

天由道而生,地由道而成,物由道而形,人由道而行。天地人物则异矣,其于道一也。

不要把人视为与物全然不同的东西,人与物都是由道而生的,因此邵雍说:“是知人亦物也,以其至灵,故特谓之人也。”

如果天道运行有规律可循的话,人道也应该如此。天道以元、会、运、世来行春夏秋冬四时,人道也以皇、王、帝、霸来行道德功力四事。

邵雍的政治思想

《观物内篇之三》中,邵雍提出了四种治理境界。其中最高的治理就是“以道化民,民亦以道归之,故尚自然。”而所谓的自然就是“无为无有之谓”,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,而是不有意、不刻意去做,只有这样才能广大,实现老子的无为而治,这是三皇之道。

之后是“以德教民,民亦以德归之,故尚让。”大家都先人后己,不争不夺,无有贪鄙之心,民风淳朴。以德治国是五帝之道。

再之后便是“以功劝民,民亦以功归之,故尚政。”所谓的“政”就是“正”,用“政”来修正不正者,天下之至正,便是利民;天下之不正,则为害民。能利民的就是王道,害民的则为贼夫。故而大禹治水而民归之,夏桀暴虐而汤武革命之,这是三王之道。

最后是“以力率民者,民亦以力归之,故尚争。”不讲道而用术,这是最普通的治理办法,用权术来驭民,就得需要权力。于是乎,争权者斗于庙堂之上,争名者斗于朝野之外,争利者斗于闹市之间。人人崇尚利益而不讲道义,小争以言辞,大争以兵械,一个又一个的政权在争斗中往复循环衰落,兴亡皆为百姓所苦。此为五伯之道。

邵雍总结治乱兴废规律,说:

天下将治理,则人必尚行也。天下将乱,则人必尚言也……天下将治,则人必尚义也。天下将乱,则人必尚利也。

国家粗立,人们都弃乱而思安,撇开口舌之争,求真务实,专注于行动。谦让的风俗随之盛行起来,为后面的盛世打下基础。等到盛世之后,人心又开始思乱,他们摒弃务实的作风,喜欢清谈,玩弄口舌是非,不再实事求是,而是自欺欺人、谋求霸业,攘夺的风气逐渐形成,世运转衰。在皇王帝伯之间,从极乱到极治总会经历三变,所谓“伯一变至于王矣,王一变至于帝矣,帝一变至于皇矣。”

因为存在“三十年间更一世”的规律,有心行王道的统治者,应当奋发有为,将自己视为命世之人。邵雍说:“苟有命世之人,继世而兴焉,则虽民如夷狄,三变而帝道可举矣。”

《皇极经世》的“以运经世”部分隐含着邵雍的这一政治思想,但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在意这点,人们把关注点投向了预言的部分,而这部分正是《皇极经世》最不可晓之处,只有廖应淮这样的人才能够应用自如,世罕有。

《皇极经世》的不可解之处

《皇极经世》的“以运经世”部分起于巳会第三十运的甲辰年,终于午会第九运的己未年,共计三千三百一十六年。每年配以一卦,称为“年卦”,除了“年卦”以外还有“世卦”和“运卦”,因为内容晦涩,具体计算方法便不在这里讲述。

西汉人扬雄在《法言》的末尾说:“汉兴二百一十载而中天”,这是根据《太玄》而预言的汉朝国祚。扬雄生活在西汉末年,目睹了王莽篡汉的历史。但是他却说“汉兴二百一十载”只是“中天”了而已,就如太阳升到了正午,后面还有下半天。果然,在扬雄死后仅过七年,刘秀就复兴了汉室,并一直延续近两百年才灭亡。令人惊异的事,王莽篡汉的那一年(公元8年),在《皇极经世》里的“年卦”为《中孚》。《中孚》的卦象为上下四个阳爻包着中间两个阴爻,故卦辞说:“中孚,柔在内而刚得中。”

《中孚卦》

《中孚》的卦象让我们不能不联想到两汉的国祚,上下两端的阳爻象征西汉与东汉,各约两百年,中间被王莽的新室所隔断。王莽依靠孝元后王政君而篡位,故以阴代表新朝。我们知道,《皇极经世》的年卦是根据《先天图》来排的,为什么这一年偏偏排到了《中孚》,难道是巧合吗?此为不可解处。

又如,曹操进爵为王的那年为《剥》,《剥》者,群阴剥尽阳爻也。曹操称王已经进到了上五的君位,后汉所存者,仅上六之一阳而已,可谓是岌岌可危。“年卦”奇妙的反映了后汉的困境。

《剥卦》

其他的,如刘渊建立后赵“年卦”为《革》,意味着西晋统一王朝走向分裂,出现革新;冉闵灭亡胡人的国家后赵,“年卦”为《剥》,次年胡人苻氏建立前秦,消灭冉闵,“年卦”为《复》,是胡运剥而复生;淝水之战那年,“年卦”为《蹇》,上坎下艮,寸步难行,最终前秦没能投鞭断江,反而惨败于淝水。

隋炀帝讨伐高句丽失败,“年卦”为《否》,与隋朝国运吻合;李靖灭亡突厥,天下一家,故那年之卦为《家人》;唐太宗征辽东,“年卦”为《需》,意为等待,果然无功而反,等到高宗年间才最终灭亡高句丽;唐高宗驾崩于东都洛阳,大权落入武后之手,唐朝国运不济,但不至于完全灭亡,故“年卦”为《未济》;五候发动神龙政变,推翻武周,“年卦”为《屯》,意为磐桓难行,之后又经中宗政乱,直到玄宗时才真正复兴。

朱温代唐建梁,历史进入干戈四起、十国分立的五代时期,故“年卦”为《师》;李存勖破灭后梁,改晋为后唐,自称唐朝复国,而那年的“年卦”正好是《复》;周世宗继位,赵匡胤为都点检,“年卦”为《蛊》,所谓“ 干父之蛊”,乱世将尽也。

入宋之后,邵雍因是本朝事迹,故不敢填注,但根据《先天图》的排序,我们还可以将“运卦”、“世卦”、“年卦”继续排下去,一直排到现在及将来,每年都对应有关国运的大事。

可是,为什么这些卦跟国运如此吻合呢?这便是《皇极经世》的不可解之处。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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